“小叔。”
秦卿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,把早餐放在桌上,垂着眼帘,没看谢晏深,也没看秦故。
气氛明明很诡异,可眼前这两人却都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。
秦故是来槐城谈事情,念及裕德镇也不远,就让司机转了道,来这边看看。倒是没成想,能在郁外公这里遇到谢晏深。
这会看到秦卿进来,见着她脖子上贴着的膏药,心中凛然。秦卿去厨房倒水,家里没有茶叶,就只能给他倒白开水。
“我就只是回来住两天,所以家里也没什么好的茶叶招待,将就着喝吧。”
谢晏深此时端着白粥,慢条斯理的喝着,两人之间还预留着一个位置。
秦卿想了想,过去坐下,拿了油条,吃了一口,“小叔怎么想起来跑裕德镇来了?是要做药材生意?”
“不是。我是来槐城谈事,忽而想到郁外公,就过来看看。外公过世,没人通知我,因此没有到场,很遗憾。”
毕竟也在这里住过半年,郁外公为人和善,对他也是照顾有加。
秦卿:“无所谓,你有心就好。”
秦故端起玻璃杯,抿了一口,水温刚刚好,他余光看了谢晏深一眼,说:“可否带着我去祭拜一下二老?”
“可以啊。”
秦故拿了几张红色钞票,递过去,说:“来的匆忙,什么也没带。你对这里熟悉,帮忙买点纸钱元宝。总不好空着手上去。”
“哦。”秦卿拿了钱,“那我去准备一下。”
她起身,冷冷淡淡对谢晏深说:“你吃完早餐就回去吧。”
谢晏深:“既然来了,我自然也要去拜祭一下二老。”
但秦卿不是很想让他去,他写的那句话到现在还徘徊在她脑子里,像一块石头卡在她的心坎上,“你去干吗?你又不认识。”
“是你的外公外婆,也是秦茗的外公外婆,既然如此,也就是我的外公外婆,怎么会不认识?”
“那等下次,秦茗带你去。”
谢晏深抬眼,她的脸色有点苍白,眸子冷冰冰的,眼底藏着不耐烦的情绪,黑眼圈更严重了,显得有些憔悴。
秦卿转开头,对着秦故笑了下,“小叔稍等。”
随后,便出了门。
院门轻轻掩上,秦故神色略微严肃了几分,从刚才两人的对话里,他似乎听出点什么来。现在是,谢晏深死缠不放?
他看过去,说:“我的司机就在外面,稍后我可以让他先送你去机场。”
谢晏深放下清粥,“不麻烦秦总。”
“刚才秦卿有句话倒是说的不错,你来这里,应该由秦茗带着你来。”
“若是我没有记错,秦总已经跟秦家没有关系了。”
秦故神色未变,只是静默的看着他,等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。
谢晏深:“既然如此,秦家的事儿,我的事儿,就轮不到秦总来管。”
秦故放在桌上的人,微微攥成拳,强压下上前打他的冲动,“即便我现在已经跟秦家没有关系,但秦茗还叫我一声小叔,那我便不能坐视不理。谢总认为自己在两姐妹之间游走,是一件正确的事儿么?”
“正不正确不劳烦秦总教育。我虽没上过几年学,但我看的书,大抵该是比秦总多的。礼义廉耻,道德伦常,我自是比你更懂。”
这几句话,令秦故脸色微微变了变,片刻后,他语气沉沉道:“我会管好秦卿,往后绝不会让你们再有见面的机会。”
谢晏深:“那你可要管住了她。”
他的表情看不出来喜怒,语气也是不咸不淡。
话完,秦卿正好回来。
“我都买好了,现在就走么?”她看着秦故问,就站在门口,没走进来。
“好。”秦故起身,走到她跟前,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。
东西都买了双份。
秦卿瞥了谢晏深一眼,没跟他多言一句,跟着秦故走了。
脚步声远,谢晏深的面色微微沉下来。
……
公墓有点远,秦故亲自开车,让司机在原地等着。
秦卿坐在副驾驶指路。
快到的时候,秦故开口警告:“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语气冷沉,隐隐藏着怒气。
秦卿没说话,车子在山路边上停好,她下车去后备箱拿东西。
秦故没让她动手,将东西全数拎在自己手里,看她的眼神也是冷的,“上去吧。”
到了墓地前,秦卿把水果盘摆放好,将花束放在旁边,先点上香插上。
秦故拜了拜,便一直立在后面,看着她仔细的做事,冷不丁的开口,“我希望你能当着二老的面,给我一个保证。”
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,墓碑上二老的照片,显得格外清晰。
她仿佛看到了他们板着脸,伤心的样子。
她抿住唇,没说话。
“我相信,像二老这样正直良善的人,绝对不想看到你做这种事。你跟秦茗是亲姐妹,即便不是从小一起长大,但也是血脉相连,什么事情该做,什么事情不该去做,你心里还没有一个界限么?”
秦卿走到旁边的铁盆前,开始烧纸钱,脸上没什么表情,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,但不管她听不听进去,这件事他势必要插手了。
绝是不能让她这么胡作非为下去。
“回去以后,你过来我这边,住我家。来我公司做事,行政那边正好缺人,你去顶上。”
秦卿没有说话,认认真真烧纸。
他站了一会,跟着蹲了下来,语气缓和了几分,“秦茗是真心待你,你这样做是错的。而且,谢晏深是什么样的人?你以为他会放弃跟秦茗的婚事么?你没有秦茗的背景,他不会选择你的。”
秦卿眉眼微微动了一下,“小叔听着很关切姐姐,其实还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?”
“你的意思,你还是为了她好了?”
“那倒不是。我就是喜欢谢晏深,不行么?”
“就因为喜欢,便可以枉顾所有?连自己亲姐姐也可以伤害?”
“就当是她欠我的。她拥有这么多,失去一次,又能怎么样。”
她始终低着头,说话的时候,一眼都没有去看二老。
秦故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侧脸,“二老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,应该很伤心。”
她捏着纸钱的手紧了紧,而后抬起头,定定看着他,又看向墓碑上的照片,说:“不,他们会理解我的。他们最疼我了,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,一定会明白和理解我做的事。”
她再次看向秦故,“我现在叫你一声小叔,是看在当年的交情。你不要真以为,你就是我的小叔,甚至有资格来管我,来教育我。”
祭拜完,秦卿想自己走回去,但下了山,她就接到了秦茗的电话,说是在家里,问她去哪儿了。
她心里一紧,可听秦茗的语气没什么异样,想来应该是没见到谢晏深的,她只说正要回去。
挂了电话,她转头,看向跟在后面的秦故,“姐姐来了。”
秦故反倒是比她紧张,“看见了?”
“应该没有,电话里没听出异常的情绪。”
话音落下,秦故又觉得十分懊恼,怎么仿佛站在了秦卿这边,在替她打掩护似得。
眉头不自觉的拧起,拉开车门,语气沉沉,“上车。”
秦卿自觉上车。
回到家,秦茗果然在,看到秦故,她满眼惊喜,“小叔?你怎么会在这里。”
秦故又解释了一遍,视线下意识的朝着屋内扫了眼,“你呢?”
秦茗说:“南城那边有点烦,就想过来住几天,躲躲清静。”
昨晚上柏润送她回家的时候,叫她尽量避开谢谨言。
她想了一夜,就订了早班机来了裕德镇,到了以后,她就给谢晏深打了个电话,告知了自己的行踪。
之前买的早餐,这会已经不见了。秦卿想,谢晏深应该已经走了,否则这四合院也不大,两人早该遇见了。
正说着,隔壁的毛叔过来,见着家里多了两个面生的人,憨憨的笑,对着秦卿说:“来客人了啊?本来还想说让你跟你男朋友一块过来吃午饭呢,你婶子做了很多菜。”
秦卿面色镇定,“是我姐姐跟小叔,一会我们去外面吃。”
毛叔走后,秦茗便问:“你男朋友跟你一起来的?”
秦卿:“嗯。不过他先走了。”
秦故听着,额角突突的跳,心里十分不快。
“怎么那么不巧,每次都遇不到,我来了他就走了。”
秦卿:“干嘛对我男朋友那么好奇?”
“你越是藏着,我当然就越是好奇了。你若是大大方方邀出来,跟我一块吃顿饭,我还好奇什么。”
“总有机会的。”她笑笑。
秦卿原本回南城的计划,因为秦茗的到来打破,秦茗想在这边住两天,她就只能陪着。
秦故也留了一晚,跟以前一样,秦卿在书房给他支了张床。
秦茗则跟秦卿一块睡。
终于是跟她睡上了,夜里两姐妹自是要秉烛夜谈,秦茗说:“沈星渡那边我已经好好教训过了,他下次要是再这么粗鲁,你不要对他客气。不知道他抽什么风,非要追你不可。”
“霸道总裁呗,越是不理他,他越是上杆子。打他一巴掌,他都能高潮。”
秦茗被她逗笑,“至于思茗,她就是大小姐脾气,以自我为中心。家里太宠,其实心不坏。她已经专门打给我道歉,还说要专门请你吃饭,赔礼道歉的。”
秦卿才不相信她会有这么好心,不过她若是真的要凑上来,她也不介意把这一巴掌打回去,“是么?那我等着了?”
说着说着,秦茗突然缓缓的叹口气。
秦卿侧头,见她眉宇间有愁容。心想着,她也不可能无端端就跑到裕德镇来,她要开画廊,这会子应该挺忙。
“发生什么事了么?”
秦茗盯着天花板上那盏老式的花朵吊灯,最后还是将谢谨言做的事儿跟她简单说了说,“我毕竟跟他相识多年,看他的神色,我就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。那天晚上,我感觉到他想要侵犯我。”
秦卿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头,“看来,这个谢谨言也不是个好东西。”
“他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秦卿没有接话,只是有些懊恼,原本好好的计划,似乎又不可行了。
她闭着眼。
秦茗以为她累了,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。
三天后,两人才回了南城。
而在这三天中,秦茗可以说是对她敞开了心扉,去毛叔家吃饭时,甚至还打听了秦卿的男朋友,知道是个不会说话的,顿时就不高兴了。
倒是没当面说她。随即,她也明白,为什么秦卿不愿意带过来给她见了,大概是觉得她要反对。
思来想去,她准备回去以后,叫人仔细查一查,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,有什么样的魅力能把人迷住。
刚落地,秦故的助理就已经侯在接机口,说是来接秦卿回家的。
秦卿知道其用意,当着秦茗的面,也不好发作,只能跟着走。
至于秦茗,由柏润来接。
两人到机场口,便分道扬镳。
秦故住玫瑰园,错落有致的豪宅。
秦故的装修,算是最为低调的。
车子停稳,助理带着她进去,他是独居,原本是没有保姆的,现在秦卿要住过来,秦故便特意叫人雇了一个经验丰富的保姆来料理家务,顺便做一日三餐。
何妈四十多岁,五官标志,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人。
她带着秦卿上楼,房间是她一手准备,干净整洁,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。
秦卿没说好,也没说不好,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,这让何妈心里没底。
何妈说:“我不知道小姐的脾性,只是按照秦先生给我的简单资料,布置的房间,若有不妥之处,还请小姐直言。我好立刻帮您更换。”
“不用,您很细心。”
“是我应该做的分内之事。”
秦卿没走。
到了晚上,秦故有应酬,回来的晚了一些。
秦卿吃过晚饭,就在客厅里等。
等到十点,才听到外面的动静,秦故喝了酒,一边扯着领带,一边往里,抬眼瞧见客厅里的人时,恍惚了一瞬,便继续过去,“这么晚还不睡觉么?”
“本想着,你早点回来,我跟你说清楚了,好回去。”
“你回不去。”他的语气笃定。
秦卿闭了闭眼,觉得头疼。
秦故说:“早点睡,明早跟我去公司。”
不等秦卿多说一句,秦故便让她彻底打消了在此刻与他硬碰硬的念头。
他说:“你若是不听,那我就让整个南城的人都知道你跟谢晏深的奸情,你说的话确实也有些道理,谢晏深那只脚敢踩到你的身上,他确实不是良配。毁了这桩婚事,也不是不可以。若是不信,你可以试试看。”
“就是你要准备好,到时候谢晏深会不会站在你这边,为你挡风遮雨。”
秦卿紧抿着唇,秦故揉了揉眉心,语气略略缓和了几分,说:“有什么问题,直接找我。”
说完,他便自顾上了楼。
秦卿闭上眼,缓和了一下情绪,起身回房。
既然到了这个地步,秦卿只能先妥协,从长计议。
诚如秦故所言,事情若是不管不顾的闹开,谢晏深绝不会站在她这边,到时候秦家的人要把她弄走,谢晏深也绝对不会放任她在这里胡闹。
诸事不顺,秦卿夜里吃了颗安眠药才入睡。
第二天,还是何妈给叫醒。
她换了衣服,连妆都来不及化,早餐也只能在车上吃。
秦故倒是不介意,她三两口吃完,然后简单上了个妆,遮掩几分憔悴之色。
秦故的公司在传媒行业,位列第十。
春节档最火爆的那部电影,荣登国内票房第一,便是秦故公司投资出品的,赚了一笔,公司股价一路走红。
秦故给她安排的岗位是个闲职,跟后勤差不多,而且她只需要核对一下数据,签个字就行。
每天八个小时,不需要加班,也不用应酬。
秦故还专门给她安排了司机,晚上若是他要加班应酬,就让司机送她回家。这就是变相监控。
秦故是把她掌控在了眼皮子底下,让她绝了再去见谢晏深的心思。
在传媒公司上班,有一个好处,便是消息灵通,各种消息。
由着她是在后勤部,稍微滞后一点,若是在信息部门,那就能掌握住第一手资料。
她当咸鱼的第三天,一早来公司,办公室里就有人讨论山河村的事儿。
有小道消息传出来,山河村坍塌中殒命的那个,小孩其实是自己摔死的,当时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,又怕承担责任,是以小孩的父亲想了个法子,偷偷的毁坏了承重墙,造成了坍塌。反正之前也发生过小型的坍塌事件,再来一次也无可厚非,如此还能跟茂达狠狠敲上一笔。
他们就这一个儿子,超生了三个才生下来,罚款发了不少钱,家里实在穷,还欠着钱。
人到了绝境,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。
这小道消息传的言之凿凿,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。
秦卿听着,只觉得一阵恶寒,这些人,竟然能把黑的说成白的,把白的整成黑的。果然是目无王法,作恶多端。
……
谢晏深从裕德镇离开,转道去了青山寺。
跟和尚论佛念经,本想着静心,没成想惹了老和尚不快,没住几天就把他赶下山,说他心思不纯,欲念深重,暂时不适合住这里。
谢晏深本还想去清风观,跟老道清修,但嫌弃折腾,便回了南城。
他一下飞机,就被一群记者堵了个结实。
掺和在其中的,还有个秦卿,她胸口还挂着工作证,死命的往前挤,企图挤到谢晏深跟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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